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8章 第28章

關燈
第28章 第28章

沈元柔問他, 覺得太子如何。

這就是權勢帶來的底氣嗎,他作為太師的義子,竟能從婚嫁角度評判當朝太子了。

裴寂緩緩眨了眨眼眸。

他怎麽感覺, 自己沒有聽懂義母的話。

不是要舉例女娘身上的美好品德嗎,怎麽把當朝太子舉出來了。

原本當朝太子是他最好的選擇, 若是有誰能嫁給當朝太子做正夫,想來會被這份尊貴驚喜到。

但裴寂不。

他只想嫁給沈元柔, 在他看來,這世間女子再也沒有比沈元柔好的了。

沈元柔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:“你不願意。”

她在闡述裴寂的態度。

“我, ”裴寂咬緊唇瓣,當即朝著她行了大禮,“義母擡愛,裴寂蒲柳之姿, 如何擔得起太子夫的位置。”

沈元柔善用在官場上的那些法子,但她的決策、敏銳、計謀,在裴寂這個孩子面前,竟沒有了那麽大的作用。

有時候她真的會拿裴寂沒有辦法。

“不要同我說那些虛話,裴寂。”

沈元柔眸光攫著他:“那你心悅的女子究竟是誰?”

裴寂垂著眸,看起來乖順溫和,真真是被教養的極好。

只是他執拗極了, 不論他如何問, 裴寂就是不肯說。

沈元柔都幾乎斷定,這是一個極其差的女人, 興許是她身份、名聲拿不出手, 又或許是家私、氏族地位, 或者徒有虛名,過分清貧。

總之, 如果這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女人,裴寂便不該支支吾吾。

她凝視著他,看得裴寂根本不敢擡頭。

“……裴寂,”沈元柔難得對他提及自己內心想法,“母父愛其子,則為其計深遠,我雖非你生母,但故友將你托付給我,我便會盡力給你最好的。”

在她的理念裏,孩子要這樣養的。

畢竟是婚事,沈元柔不可能逼迫裴寂。

她耐下心來,循循善誘道:“做了太子夫,將來便是鳳君,這對於男子來說,已經是最尊貴的地位了。”

“做姜朝最尊貴的男子,你什麽都不用擔心,只要你想,便可安心待嫁,剩下的交給我。”

“你無須擔心其他,朝堂有我,你有著強大的母家。”

她的聲音很輕柔,眸光也恢覆了往日的溫和。

只是這樣看著他,裴寂就覺得,下一刻自己就要溺斃在她的溫和裏了。

沈元柔的話很動聽,卻不能動他的心。

裴寂極力克制著內心的酸楚:“義母,我不想要那麽尊貴的地位。”

“我也擔不起一國之父的身份。”

“再留我半年吧,求您。”

裴寂看得出來,沈元柔想要他早日和地位更崇高的女人定親,可他不知為何要這麽著急。

沈元柔已經厭煩他了嗎,還是說,他哪裏做得不夠好?

或者,他是沈元柔與誰緩和的契機嗎?

不會的,他的義母不是那樣的人。

她那樣愛護他、關切他,他怎能用惡意揣度義母的決策。

沈元柔擡起手,裴寂便繃緊指骨,小心地靠過去,被她柔和地摸了摸面頰:“你心悅之人,會等你半年嗎?”

會嗎?裴寂也不知道。

他覺得誰都配不上義母,可這些時日他也親眼所見,不僅是李將軍,就連當今聖上,也留心義母的婚事,為她相看正君人選。

他的義母又能等他多久呢?

裴寂知道,沈元柔不可能等太久的。

起初她不成婚,是因為朝堂動蕩,聖上的地位不穩。

但如今不同,她也該安定下來了,只是還沒有心儀的男子。

義母會喜歡他嗎?

如果不喜歡他,娶了正君,他,他要做小嗎。

裴寂簡直要被自己嚇一跳,可他控制不住思想,甚至裴寂覺得,真到了那個時候,給沈元柔做小也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。

若不是沈元柔救下他、收留他,他早就死掉了。

那他留在沈元柔身邊,以身相許,為她、為她生女育兒,如此報恩,又有什麽不對?

裴寂覺得自己想的很對,於是又理直氣壯起來:“會。”

沈元柔唇角勾起淺淡的弧度:“是嗎,你就這麽肯定?”

他也不是非正君不可。

只要留在沈元柔身邊,裴寂就很滿足了。

只是,只是如果沈元柔真的讓他做小,他會很難過的。

裴寂不知道該怎麽做小,他自小接受的教育,是如何做好主君、掌管府上中饋、統管全家。

裴寂的自尊不允許他在主君面前低頭,可是不低頭,日子就會很難過。

屬於沈元柔的氣息存在感那樣強烈,察覺到她的逼近,裴寂不敢再走神。

“……我,不太肯定。”裴寂實話道。

沈元柔便溫柔地看著他,緩緩撫著他的面頰,像安撫絨絨那樣。

“如果她成婚了,你想要怎麽做?”

裴寂大著膽子對上她的眼眸,繼續道:“可我好喜歡她……”

沈元柔面上的微笑淡去了一些。

在兩道眸光交匯,對峙間,沈元柔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
她幾乎是用警告的語氣對裴寂說:“別做傻事,裴寂。”

他是太師義子,決不能做這種有失身份之事。

這樣自輕自賤,也會叫他以後的路變得難走。

“……我知曉,您放心。”裴寂應聲。

她如何能放心。

但裴寂方才說,很喜歡那個女人時,沈元柔按著額角長長吐出口氣。

如果真的很喜歡,那她會想辦法,讓裴寂做正君的。

裴寂是個好孩子,沈元柔希望他姻緣能圓滿,嫁給他喜歡的人。

至少不要為了婚事,同她鬧成夢中那般。

裴寂斟酌著開口,問:“義母,您能告訴我,那位小周大人是什麽官職嗎?”

“周蕓歡?”沈元柔蹙起眉。

見她這幅模樣,裴寂只怕她誤會,連聲解釋:“我沒有心悅周大人,只是問問她的官職。”

饒是他如此解釋,沈元柔也並未完全放心。

她收回手,察覺到裴寂情緒細微的變動:“大理寺少卿兼巡鹽禦史。”

裴寂原本還悵然若失,聽聞她的答覆後,註意力便被吸走了。

他喃喃:“巡鹽禦史?”

沈元柔道:“可別小瞧了巡鹽禦史,雖是五品官位,她們所收繳的鹽稅,夠人揮霍幾輩子了。”

這個官位,是由皇帝直接在內務府選任,抑或是其餘官員兼任,監察禦史的頭銜,可不是那麽好得的。

所以周蕓歡是個有本事的。

但這個有才幹的女娘還有待考究。

春獵進行的第五日,裴寂去探望長皇子。

長皇子躺在榻上,沒有戴那些繁覆沈重的頭飾玉簪,瞧上去蒼白瘦弱不少。

見裴寂進來,溫思涼眸色覆雜地望著他,許久沒有言語。

裴寂問:“殿下身子可好些了?”

仆從上前為他墊上引枕,好讓他靠得舒服些。

溫思涼輕輕道:“你為何救我,我都那樣待你了,裴寂,你不記恨嗎?”

裴寂接過仆從遞來的香茶:“長皇子身份尊貴,在下如何能記恨。”

“……多謝你。”

他靜靜地坐在那兒喝茶,端的是世家大族公子的禮儀與尊貴。

但溫思涼便莫名有些難安。

他糾結了一會,還是問:“可我要是贏了,到時候要你踐行賭約,你又當如何?”

他左思右想,都覺得裴寂不該救他。

他甚至找不到裴寂救他的理由。

溫思涼攥著被子,他對裴寂是真的很不好。

隨後他看到裴寂微詫,隨後淡笑道:“長皇子說笑了,在下何曾答應長皇子,既不曾答應,又何來踐行賭約一說?”

一拳打在棉花上,但這次溫思涼沒有惱怒。

溫思涼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眸。

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,方才在裴寂說出那些話時,他的身影逐漸同沈元柔逐漸重合。

“……你沒答應?”溫思涼喃喃。

現在回想起來,裴寂好似,確實沒有明確的答應他。

那天裴寂只問他,如果他輸了,又當獲得怎樣的懲戒。

有種被耍了的感覺。

但他沒有生氣。

溫思涼看著他,由衷地道:“有沒有人說過,你有時候,真的同老師有些像。”

裴寂捧著茶盞的手停頓,玉盞與氤氳的水汽遮住了他的神色,溫思涼瞧不出來他的表情。

“是真的,”溫思涼道,“方才我也在想……”

他身上怎麽會有沈元柔的影子。

這可真是太奇怪了。

“是嗎,長皇子過譽了,”裴寂微笑著放下茶盞,“義母博學溫雅、果敢勇毅,我如何與義母像?”

“氣度,”溫思涼回答他,“氣度很像的。”

溫思涼才學有限,又因著傷了腦袋,一時間不能找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。

但他身上有著屬於沈元柔的感覺。

得體,從容不迫,游刃有餘。

“殿下定要好生休養,”裴寂道,“對了,畢竟殿下此番沒有贏過月朝王子,答應我的事,殿下也要做到。”

溫思涼當即皺起眉頭:“不是沒有賭嗎?”

裴寂微微頷首:“的確沒有賭,但那些是殿下答應我的。”

溫思涼順著他的話回想。

那日裴寂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,隨後便問他,如果是他輸了又當如何?

他當時……答應了裴寂提出的要求。

“你,你這人怎麽這樣!”溫思涼氣得咬牙。

不能忍了,這是真的生氣。

所以他是被裴寂擺了一道,不論如何,裴寂都不會有什麽損失。

裴寂稍露為難:“這,當初殿下可以不答應的。”

畢竟也不是誰強迫溫思涼答應的,是他自己提起賭約,又答應了這件事。

“……你,你的手怎樣了?”溫思涼的火氣瞬間被澆滅。

裴寂道:“勞殿下掛念,已經好多了。”

那匹西域馬的韁繩雖粗糙,但在他翻身上馬之時,韁繩上已然裹了長皇子的血。

他的掌心並沒有溫思涼傷的重,沈元柔又給他用的最好的藥,此刻已然好多了。

溫思涼便道:“母皇給了你恩典,你想好要怎麽用了嗎。”

他認真地看著裴寂,道:“嫁給我皇姐?”

裴寂眉頭微蹙。

他很想回避這個話題,今晨他不知沈元柔為何那般,但她後來提及讓他嫁給太子。

裴寂不想談起此事。

“殿下擡愛,我還不曾想好,”他朝溫思涼頷首,“既然殿下無事,我便先回去了。”

“裴寂。”溫思涼喚住他。

裴寂頓住腳步,擡眸看他,便聽溫思涼繼續道:“老師素來教導我們言而有信,答應過你的,我盡可能去做到。”

裴寂微微頷首。

他本來也沒有指望溫思涼真的遵守承諾。

再者說,心悅愛慕這等事,誰又能真正控制住自己的心?

他是不能。

甚至,他是在清醒的情況下,清楚的知曉他與沈元柔之間隔著義母子的身份。

這註定是一段不被世俗允許,不被世人看好的感情。

可那又怎樣。

裴寂蜷著指節,摩挲包裹著掌心的棉布。

他淡笑道:“好。”

裴寂是一個很執拗的人,一定要去撞一撞這個南墻,撞疼了才回頭。

他回想著溫思涼的話,他方才說了,自己同沈元柔的氣度很像。

說不高興是假的,能被同樣喜歡義母的人這般評判,裴寂不由得勾起了唇角。

“老師,您嘗嘗味道如何。”

太子將一盞陽羨雪芽遞到她的面前。

溫景寧是個風雅的人,說來,這位太子最擅長的不是舞文弄墨,也不是使槍弄棒,而是調香烹茶,她可在茶道上下足了功夫。

沈元柔接過那盞熱茶。

茶湯翠綠澄澈,被浸潤透的茶已然舒展,顏色也跟著亮起來。

溫景寧笑問:“老師,味道怎麽樣?”

沈元柔便道:“太子殿下烹的茶,哪裏有不好的?”

溫景寧斂下笑意,待沈元柔品過茶後,問:“老師,您那位義子的騎術了得,您教的吧?”

沈元柔揉了揉從她進帳開始,便不停蹭著她的獵犬:“騎術了得?”

她便又想起裴寂不要命地模樣。

分明同她在一起的時候,就連自己上馬都不敢,每每都是要她虛虛托著,裴寂才敢自己上去,這時他倒不要命起來。

沈元柔還記得他眼眸中的神情,那是裴寂從未有過的。

從一個謹慎、乖巧的義子,變成了獨當一面的大人。

但他真的是大人嗎,沈元柔的答案是否定的。

裴寂連自己都照顧不好,有時候傷心難過了還要讓她抱抱,再安慰一陣才能好。

裴寂還沒長大,在她面前依舊是孩子。

沈元柔記得他剛滿月時的模樣,那時的她不是一個耐心的人,也不喜歡孩子。

但在裴君英的盛情下,沈元柔動作僵硬地抱了抱繈褓中柔軟的孩子。

那時裴寂沒有什麽分量,小小的、香香、軟軟的,只要他露出一個要哭的模樣,便能叫她手足無措。

她實在想不出,這樣的裴寂如何長成一個大人。

“他都沒有學幾日,”沈元柔抿下一口茶,“聽聞陛下為你選的那些世家子,你沒有看中的?”

溫景寧提起這事就頭疼:“老師可知母皇為我選的什麽人?”

“看來太子殿下要求很高啊,”沈元柔話鋒一轉,“不過,陛下給你選的的側夫吧。”

溫景寧正色道:“側夫也要用心選。”

皇帝為她尋的世家子,可不像是能與她交談茶道,調香的男子。

溫景寧對著她的老師小聲抱怨:“還有原大人,老師,我真的不大喜歡她的嫡子。”

“原玉怎的你了?”沈元柔揚眉。

她記得,原玉也是個乖巧的,同他父親一樣的清冷出塵。

見溫景寧面色一言難盡,沈元柔道:“原玉是個頗有才情的孩子。”

“看來老師是真的不知曉。”溫景寧嘀咕一聲,隨後問,“老師,您有什麽建議嗎,您覺得誰家公子更好?”

沈元柔揉捏著指根,緩緩搖頭:“太子殿下,你已經不是孩子了,這樣的事,何必來問我呢?”

溫景寧一頓,她看向沈元柔,忽而意識到她說得對。

她已經不是孩子了,卻總是下意識要依賴老師,可這不怪她。

老師周身游刃有餘的氣度令她格外安心,興許是年齡與閱歷使然,而慕強是人的本能,故而,她總想同老師親近。

沈元柔教導她如何識人、處事,老師是她最信任的師長。

她對沈元柔的敬畏與信任,在某些時候甚至大過了母皇。

譬如她未來鳳君的人選,溫景寧也想詢問老師的想法。

“可是,我聽您說,會覺得安心。”

“若聽了我的話,做出來的決定引發朝堂動蕩呢?”沈元柔聲音無波無瀾。

“你是當朝太子,大事小情,也有自己的見解,何必說來與我聽。”

溫景寧攥著掌心那串玉珠子,良久,沒有繼續這個話題:“老師,我還是不明白,您為何要救原謙呢,她擋了您的路。”

沈元柔平和地看著她:“我的路?”

“是啊,如果沒有原謙,您的路會走得更平穩吧。”

溫景寧發自內心地道。

沈元柔沈默下來,溫景寧在這一瞬的過分靜謐裏有些不解:“不是嗎?”

沈元柔只好道:“太子殿下,朝堂是需要平衡的。”

朝局上如果沒有原謙,就像天平的另一邊失去了砝碼,整個朝堂面臨的事動蕩不安。

而動蕩的不只有朝堂,還有帝心。

不論皇帝如何信任她,不論她們十多年的君臣情意,這些都是基於原謙還在的基礎上,因為帝心不可揣度,朝堂上臣子的話聽多了,難免疑心身邊人。

溫景寧微微搖頭,道:“用佞臣平衡嗎?”

“太子殿下,”沈元柔放下茶盞,“倘若沒有所謂佞臣,又哪裏來的良臣,更何況,朝堂上沒有絕對的忠奸。”

玉盞落在桌案上的清脆聲響,莫名使得溫景寧唇瓣幹澀。

“殿下,上位者,不可將心思顯露。”

“可您是老師,我連老師也要提防嗎?”

沈元柔眸色沈沈,有些無奈,卻是正色對她道:“臣子是忠是奸,由殿下決斷,可多少良臣也會揣度上位者,以此來達到目的,自不消說佞臣。”

溫景寧垂首低低喚:“老師……”

“朝中多少人盯著殿下的態度,殿下稍有偏向,便可帶來不可估量的動蕩。”

或是朝堂黨羽重組,勢力分崩離析。

這些只在於上位者的態度,一句話,甚至一個眼神。

“……我知道了,老師。”溫景寧深深吸了一口氣,“但您會一直站在我身邊的,對嗎老師?”

沈元柔微笑著望著她,沒有應聲。

沈元柔作為老師,教導太子的是,不可太依賴、相信任何人,哪怕是她最器重的臣工,其中也包括她。

帝王多疑並非壞事,如果過分信任身邊人,則會出現前朝宦官當權之事,從而被身邊人蒙蔽雙眼,影響大局。

“殿下,臣今日前來,也是來試探殿下口風的,”沈元柔道。

“老師,您如此自稱,實在叫我惶恐,”溫景寧輕輕嘆了一口氣,“就當我還是您的學生,可以嗎?”

沈元柔繼續道:“殿下方才也提到了裴寂,你覺得他能否作為鳳君的人選?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裴寂蹲在獵犬嬌嬌的身旁。

嬌嬌在與白兔一起捕殺野熊時受了傷,如今蔫蔫的,見裴寂來也沒有什麽反應。

裴寂將煮好的肉食放到它面前,道:“義母對你也很好。”

在嬌嬌受傷後,沈元柔親自幫它止血,包紮,拿上好的藥給它用,她對身邊的人,還有小貓小狗都很好。

一樣的好。

裴寂莫名覺得,他昨夜頭一回小日子,義母能無波無瀾的照顧他,便足以證明,她還沒有將他看做是大人。

但昨晚的情況,如果義母不照顧他,沒有更合適的人了。

所以今日,借著受傷不便的緣由,曲水被接到了裴寂的身旁。

曲水為他披上薄衫,道:“家主是很好的人。”

裴寂低聲喟嘆:“是啊,義母實在太好了。”

沈元柔那樣好,沒有誰不覬覦她。

他有時候自私地想,怎樣才能將沈元柔據為己有。

這不能怪裴寂。

雖然他自小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府上,但母親給她的關切並不夠,她要出去忙生意,而父親病得厲害,鮮少有清醒的時候。

他的父親出身大儒世家,裴寂自小便被嚴苛的對待,所以他的禮儀從來不會出錯,這是在無數疼痛中糾正過來的,裴寂的父親從不允許他出錯。

但裴寂從來不會質疑父親對他的愛護。

而長姐因他而死後,父親便得了失心瘋,對他非打即罵。

從來沒有人來抱一抱他,安慰他。

所以在沈元柔第一次虛虛攏住他,呈一個呵護他、擁抱他的姿勢時,他真的動容了,沒有哪個長輩這樣對待過他。

他第一次生出質疑的念頭,父親足夠愛他嗎?

裴寂有時甚至期盼,期盼著沈元柔能夠粗暴地對待他,這樣就能證明他的父親也是愛他的。

他起身坐在小案前:“曲水,幫我將針線拿來吧。”

畢竟是在獵場,這裏的小蟲子有些多。

她們還要在獵場上待幾日,義母若是要入密林,難免會見許多蟲子。

上頭給臣工們分發了驅蟲的藥材,但裴寂有自己的私心。

曲水:“公子,你的手還傷著。”

“去吧。”

曲水依言前去為他去針線,裴寂將手上纏的棉布解下來,有些費力地打開藥膏。

他的掌心傷口可怖,打開蓋子這樣的動作,需要他指骨發力,但還是會牽扯到掌心,會很痛。

裴寂輕輕“嘶”了一聲,隨後垂著眼睫,為自己塗藥。

“怎麽自己上藥,曲水呢?”

帳簾被人挑起,帶進來的一陣清風裹挾著草木的香氣,還有一股微乎其微的沈香味。

裴寂指尖微顫。

只是意識來人的沈元柔,他的心音就急促起來,整個人都愉悅起來。

裴寂壓住那一絲雀躍,乖順地答:“我叫他去取東西了。”

沈元柔“嗯”了一聲,走近他,擡手制止了他要行禮的動作。

她的眸光落在裴寂的掌心。

那片傷口還露著嫩肉,一道很長的勒痕,出現在少年過分細膩的掌心。

她的眸光仿佛帶了溫度,只是這樣落在裴寂的掌心,便叫他不安地蜷了蜷指尖,試圖遮住醜陋的痕跡,卻又迫於沈元柔的壓力,艱難地阻止自己下意識的動作。

沈元柔眸光從他的傷口逐漸上移,直至對上裴寂的眼眸。

“義母。”裴寂有些心虛。

沈元柔聲音平平:“不是說快好了,傷得不重嗎?”

她的眸光帶了譴責,裴寂不愛惜自己的身子,甚至昨日還要求去獵野兔。

“的確,的確不重,我不疼的,嘶……”裴寂眼神飄忽,斷斷續續地為自己找理由。

沈元柔捏住他的指尖,傷口完全露出來。

“不疼?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